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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七章 長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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歌琰被他這麽蒙著眼睛,一時之間竟沒有別的動作。

她忽然意識到,這就是為什麽,剛剛他要先上來這一層的緣故。

因為他通過“展示區”這三個字,已經猜到了在這一層可能遇見的場景。

這也是為什麽,他解決了門口的看守者,看到了這條長廊裏的場景後,又選擇了關閉走廊裏的燈源,並遲遲沒有下樓叫她上來。

他不想讓她看到這個場景,就像不想讓伊娃看到她手刃敵人時的血腥。

他對待她——這個對他來說根本都不能算是熟悉的女性,和對待一個陌生的小女孩是一樣的。

他對著她們,不言不語地展現著他內心同樣的尊重和保護。

即便她總會看到。

哪怕她在今天之前,早已看過無數這塵世間被光明掩蓋著的、觸目驚心的黑暗:無數因為暴恐襲擊後變得支離破碎的城市,無數無辜的人變得血肉模糊奄奄一息,其中有剛出生的嬰兒、也有暮時的老人……連天空中盤旋著的烏鴉都在悲鳴。

生生死死,都在瞬息之間。

她以為已經沒有什麽能夠再輕易地撼動到她的靈魂了。

直到今天,她來到了這裏。

來到了這個罪犯口中的“展示區”。

過了好一會兒,歌琰終於開了口,只是她的嗓音已然有些黯啞:“你是把我當成伊娃了嗎?”

蒲斯沅沒有說話。

她將眼眶裏的那股酸脹感逼退回去,然後將他的手輕輕拂開了。

歌琰停頓了一下,說:“我總會看到的,我也能夠承受……但是,謝謝。”

於是,長廊裏駭人的景象再次進入到了她的眼簾之中。

這條長廊兩邊的墻上,幾乎每隔兩米,就有一個人被掛在上面。

是一個真正的人。

一個曾經擁有過真實的心跳和脈搏的、曾經活生生地存在於這個世界上,但現在已經死去了的無辜的少女。

她正對面墻壁上懸掛著的這位少女,渾身空無一物,她雙手一左一右分別被繩索綁住,懸掛在墻面的長釘上。

而她的屍體上,從上到下,裏裏外外,都遍布著慘不忍睹的遭受過侵犯和虐待的痕跡。

少女的臉頰上滿是傷痕,她閉著眼睛,眼角是已然凝固了的淚漬和鮮血。

原來,這就是為什麽,這條長廊會那麽那麽地冷。

因為這條沒有盡頭的長廊裏,保存著被淩|辱後失去生命的所有少女們的屍體。

她們在死後,像物件一樣,被高高地懸掛起來,像戰利品一樣,被毫無人性地展示著。

她們因為單純、親信了素未謀面的“網友”,然後被騙來了這個地方,從此以後開始了她們的噩夢,直至和苦苦尋找她們的家人陰陽兩隔。

而那些根本不能稱作是人類的罪犯,淩|辱她們直到生命終結的那一刻,甚至連死後,都不讓她們安生,耀武揚威地讓她們成為了這條長廊裏的“展示品”。

歌琰難以想象,那些人將少女們懸掛起來的時候,腦中在想什麽,那些會慕名付諸巨額錢財而來的參觀者,看到這些屍體的時候,又會怎麽想。

也許,她已經不能用正常人的心態去猜測了。

她站在墻邊,盯著墻壁看了好一會兒。

蒲斯沅看到,在她轉回身之前,她輕輕擡起手,劃過了自己的眼角。

“先走吧。”歌琰的臉上此刻沒有什麽表情,“等一切都結束,我會再回來把她們都放下來的。負六層的浴室裏有浴巾,在增援進來之前,我希望能夠用浴巾先將她們全部蓋上。”

蒲斯沅看了她幾秒,微微點了點頭。

剛剛從負六層上來的時候,歌琰其實還有些疑惑,為什麽這一層只有區區兩個看守者。

直到這一刻,她才恍然——因為這一層裏沒有擁有生命跡象的人,所以並不需要人來看管。

一條冰冷極寒放滿了屍體的長廊,平日裏也不會有人想要上來。

整條長廊裏,此刻只有她和蒲斯沅兩個人的腳步聲,她想要快一些離開這裏,卻發現這條長廊比她想象的要更長。

在這個密閉的空間裏,每走一步,都是痛不欲生的煎熬。

終於,他們快要走出這條長廊了。

前方盡頭的門已經近在咫尺,歌琰加快了步子,想要上前推門,卻發現她身邊的蒲斯沅似乎因為看到了什麽,步子幾不可見地頓了一下。

她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一個卡頓,然後也跟著停下腳步,順著他的視線朝左手邊的墻上看去。

然後,她的目光猛地顫了顫。

這面墻上也掛著一個女孩兒。

女孩擁有著和她顏色相近的發色,左眼下面有顆痣,臉上有一點點小雀斑。很容易就能讓人聯想到,她笑起來的時候,有多麽地可愛。

她的左手臂似乎是被人硬生生砍斷的,而她的屍體上,此刻只留有雙腿和右臂。

雖然歌琰在此之前從未見過這個女孩,但她能夠確認,她就是喬伊,是伊娃的好朋友。

歌琰看了幾秒,再也沒有辦法繼續看下去。

因為這張臉,不僅會讓她想到伊娃,更會讓她不可自拔地想起另外一個人。

而那個人,是她日日夜夜都在追尋的星星,是支撐她在顛沛流離中活在這個世界上的光源。

所以,哪怕再看一眼,她都擔心自己會失去理智,徹底毀了這個煉獄。

而此時,她並沒有發現,蒲斯沅始終在她的身後靜靜地註視著她。

良久,歌琰深呼吸了一口氣。她轉過頭,握住了大門的把手。

下一秒,她聽到沈默了一整條長廊的蒲斯沅在她的耳後低聲開了口。

“伊娃永遠不會知道,喬伊是這樣去世的。”他看著她的背影,“我會告訴她,喬伊去了一個滿是鮮花的地方,那裏沒有痛苦和罪惡。”

以後,總有一天,她們總會再次在陽光下相逢。

那個時候,只有笑,沒有淚。

歌琰的手緊緊地扣著門把手。

半晌,她啞聲回了一個“好”。

離開負五層的長廊,往負四層走的時候,歌琰聽到樓上的人聲漸漸開始多了起來。

所謂的“實況區”,經營原理應該就是應“客戶”的要求進行現場拍攝錄制。這些受眾“客戶”不需要親臨現場,也不需要冒著被抓的風險買走女孩。他們只需要通過暗網,就可以當場滿足自己所有變態和泯滅人性的獸|欲。

歌琰從最開始進入到這個“巢穴”的時候,心裏就憋著一股子無法輸出的邪火。而這股火,在經歷了剛剛負五層觸目驚心的場景後,已經臨近分崩離析的邊緣。

也因此,她完全沒有和蒲斯沅商量,一上負四層,就直接拔出槍爆了兩個看守者的頭。

她從樓梯口開始,一路推進。一手拿匕首、一手拿槍,每一個企圖對她開槍射擊的人,在按下扳機之前,就已經瞪大著雙眼倒在了地上。

她的槍法又快又狠,用刀的動作也毫不留情。

而蒲斯沅就這麽落在她身後隔著幾米的距離,悄聲無息地幫她處理她沒有完全擊殺的殘渣。

唯一的好消息可能是——因為這裏每一層的分工布局都截然不同,所以這裏上一層和下一層之間的隔音效果相當好。即便歌琰在負四層鬧出了很大的動靜,上面負三層的人也似乎毫無察覺。

歌琰手起刀落,在十分鐘之內就結束了她的所有行動。

當整個負四層都被清理完成後,她手上拿著的槍裏已經沒有了彈藥,她面無表情地將槍扔在了地上,想要開門進裏面還在傳出聲音的封閉房間。

然而,當她的手才剛放到房間的門把手上時,她的肩膀上忽然落下了幾塊布狀的東西。

歌琰回頭一看,發現是蒲斯沅從樓層中央的桌面上抽走了這些桌布。

他沒有去扯犯罪者身上的衣服,而是拿了這些桌布。

他想讓她等會用桌布包裹住那些被脅迫拍攝視頻的女孩們。

歌琰看著離她有兩步遠的蒲斯沅,沖他微微一點頭,然後開門進了房間。

房間裏的情景根本不堪入目。

一個赤|裸的瘦弱女孩,渾身上下都是被鞭打過的痕跡。而此刻,她的身邊有兩個男人正在施加著對她的暴行,與此同時,還有一臺攝像機從正前方拍攝著他們。

那個女孩臉上的淚漬已經幹竭,此刻她的表情就如死亡般的麻木不仁。

她甚至連聲音都沒有發出來。

歌琰咬了咬牙,在那兩個男人還驚詫地楞在原地的時候,擡手就用匕首破壞了那臺攝像機。

隨後,她把肩上的一塊桌布輕輕一甩,落在那個女孩的身上掩蓋住她,擡手便了解了那兩個男人的生命。

女孩躺在那張冰冷的桌子上,蜷縮在那塊桌布之下。她已經略有些渾濁的眼睛,正從桌布的上方縫隙看著歌琰。

那雙眼睛深處,已經連什麽東西都沒有了,空蕩蕩的蒼白一片。

歌琰看得心又是一顫,她這時將手裏的匕首收到身後,幾步來到了女孩的面前。然後,她用桌布牢牢地裹緊了那個女孩,將女孩從桌子上抱了起來。

女孩很瘦又很輕,抱在手裏,仿佛像沒有重量似的。

歌琰踢開了房間的門,走到了負四層中央的椅子旁。

女孩從被她抱起來的那一刻,就如同一個沒有靈魂的布娃娃那樣,沈默地瑟縮在她的懷裏。她沒有問歌琰是誰,也沒有問歌琰是來幹什麽的。

歌琰將女孩輕輕地放到了椅子上。

然後,她擡手抹了抹女孩的額發,輕聲開口道:“所有你在這裏經歷的一切都是噩夢,而現在,你醒過來了,誰都不能再傷害到你。”

“親愛的,結束了,你馬上就可以回家了。”

她最開始說話的時候,女孩還是毫無反應。

可是,當她說到最後那三個字的時候,女孩的身體終於幾不可見輕輕地一顫。

然後過了幾秒,女孩偏了偏頭,淚如雨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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